鄉(xiāng)村生活片斷（一）

    （一）放牛
　　
    “文革”開始后的第二年，由于教書的姐姐被清退去了湘鄉(xiāng)，我被迫從小學(xué)輟學(xué)?；氐缴a(chǎn)隊，因為年歲還小，尚未成一個勞動力，隊里便安排要我喂牛。其時生產(chǎn)隊總共有5頭牛，一頭大水牛由一個女勞力喂養(yǎng)，每年1200工分。一頭黃牯由一個名叫浙南的少年喂養(yǎng)，每年800工分。一頭老母牛加一頭小牛崽由一個名叫康樂的小伙子喂養(yǎng)，每年900工分。還有一頭黑黃牯牛，原是康樂喂養(yǎng)的那頭黑母牛的牛崽，此牛長大后，康樂照管不過來，生產(chǎn)隊長便要我去喂養(yǎng)。我接受任務(wù)后，開始還覺得新鮮而又刺激，以為放牛好玩。每天與伙伴們一起早早把牛牽出牛欄，一路響著鈴鐺，到山里或河邊后，便讓牛去吃草。幾個伙伴此時或打牌、或下棋，傍晚又伴著落霞一起趕著牛往回歸。這樣的日子確實也有玩得開心的時候。但是，這種玩樂是很短暫的。時間一長，我便感覺到這放牛的活兒是多么枯燥、無味而又勞累。特別是我喂的那頭黑牯牛，脾氣又大又犟，開始喂養(yǎng)時還很欺生，動不動就用角觸人，有幾次我都險被它的尖角觸著。后經(jīng)用鞭子教訓(xùn)了它幾回，那觸人的脾氣才有所收斂。喂牛又很辛苦，每天都要照料它的吃喝，除了放牧，還要割草、喂料、清掃牛欄，尤其是風(fēng)霜雨雪天還要去伺候它的吃喝。一年365天，幾乎天天都被放牛的活兒捆綁著，沒有多休閑的時候。而放牛所得的工分，平均每天只有2分多一點，只有1/4個勞動力的工分，每10個工分才值0.3元左右的價值，像我喂的那頭黑牯牛，一年喂養(yǎng)的代價才值24元錢。在當(dāng)時僅相當(dāng)于購買100余斤稻谷或30余斤豬肉而已。
　　
    放牛之苦遠(yuǎn)遠(yuǎn)大于放牛之樂，這是我喂牛不久便深有所得的體驗。我曾經(jīng)想盡快擺脫放牛娃的這份苦差使，但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。那時我就思考：自己正是讀書的年齡，卻沒有書讀，這是為什么？社會對于所謂出身不好的人和像我這樣有所謂社會關(guān)系的人為什么要歧視？我們?yōu)槭裁磿适芙逃臋?quán)利，我感到想不通。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里，想不通的事還多得很，而這一切的苦難都只有默默忍受。后來，我放了三年牛，直到15歲多了，才終于在教書的大哥的幫助之下，在一個秋季到了他所任教的麥地坪中學(xué)去插學(xué)讀書。我慶幸在那一年有那樣一個轉(zhuǎn)機之日，要不然那放牛的苦還不知要持續(xù)多久。